慧難喜孜孜的跑進了廟裡，叫道:「阿虎出來，別說我這個師叔不照顧你，特地拿了一鍋好 東西來讓你嚐嚐!」黃二虎掀開鍋蓋，瞪大了眼睛，問道:「您昨晚去吃香肉?」 　　 慧難呸了一聲，道:「我從小吃齋，向來不沾葷腥，昨晚倒是偷喝了幾口酒，待會還得念經 懺過。這鍋香肉是別人送的，你傷剛復癒，正好給你來補身。」 　　 黃二虎奇道:「人家見你是和尚，還送狗肉給你，豈不怪哉?」慧難哈哈大笑，露出了得意的 神情，將昨晚的事告訴了黃二虎，說得口沫橫飛。黃二虎一邊啖著狗肉，心想:「你也忒無 聊，真不知師父腦子在想什麼，怎麼會對你這種大孩子羨煞不已。」 　　 慧難又道:「師侄，我有個好玩的點子，可以讓你向那羅玉玉報仇，又能幫助我們進宮救人 。」黃二虎對羅玉玉恨之入骨，一聽他這麼說，登時瞪大了眼睛，問道:「什麼點子?」 　　 慧難故作神秘，遊目四顧，見到一尊神像，身穿紅袍，頭頂官帽，左手拿著判官筆，右手拿 著生死簿，腳底下踏著兩隻惡鬼，一張臉長滿了鬍子，面膚如黑碳，那對兇悍的鷹眼，即便 是活人，也要被牠瞪得魂飛魄散，正是專為善者添壽，惡者歸陰的冥府頭號使者崔判官。慧 難拍手大叫:「就是祢啦！」颼的一聲跳到案桌上，開始與神像比對自己的身形。 　　 黃二虎隱約猜到了他的用意，只覺不太妙，道:「師叔，你這麼做，不怕觸怒鬼神嗎？」慧 難揮揮手，道:「怕什麼，那羅玉玉作惡多端，不知多少囚犯死在他的拷打之下。咱們這是 替天行道，給他給顏色瞧瞧，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如此囂張跋扈，判官大人怎麼怪罪我們?你 去跟旁邊那鬼司比對一下身形，看看衣服能不能穿。」 黃二虎哼了一聲，道:「為什麼我要當鬼司，您就能當判官?表面上您雖是師叔，實際上我的 年紀較長，應該是我來當判官才對。」 　　 慧難皺了眉頭一下，道:「那羅玉玉武功很好，到時若露出馬腳，你有把握制服的了他嗎？ 」 　　 黃二虎怔了怔，道:「是沒把握，但....既然要當判官，自然要懂得使判官筆，您練過判官 筆的功夫嗎？」 　　 慧難哈哈大笑，道:「笑話，咱們水月庵七個弟子，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區區判官筆怎麼 難得了你師叔?別討價還價了，我跟你說個計畫，到時包你大大滿意。」凑到黃二虎耳邊說 了幾句，黃二虎聽完後，立刻眉開眼笑，道:「對!對，讓他嚐嚐...」慧難噓了一聲，道:「 此計太過污穢，心裡知道就好，別要在神明面前談論。」 　　 　　 到了後日一早，兩人趁天未亮，便起身梳妝打扮，黃二虎為了假扮陰司，特地將臉上的鬍渣 剃的一乾二淨，並用麵粉抹在臉上，弄得死氣沉沉模樣；慧難則將判官臉上的鬍鬚全部剪下 來，用漿糊黏在臉上，再用木碳粉將臉塗的烏漆抹黑 ，有如包青天一般。兩人各自換上神 像的衣服，待在門口等候著羅玉玉，心裡均是興奮又是緊張。 　　 直等過了午時，半個人影也沒有，慧難心道:「今日不是判官聖誕日嗎？怎麼連半個香客也 沒有?難不成我被那群五鳳門弟子騙了?」等著等著，只覺十分無聊，不自主的躺在桌上打起 盹來。 　　 「師叔快醒來，有人來了。」慧難揉揉眼睛，見廟外天空血紅一片，心中暗罵:「他奶奶的 ，這麼晚才到，待會讓我代判官老爺好好教訓你。」當即拾起判官筆和生死簿，比照那神像 的模樣，一動也不動的踏在案桌上。 　　 只聽外頭腳步聲響動，一群人快步走了進來，均穿著東廠的官服。他們在廟裡稍作打掃後， 將供品整齊的擺置在桌上，點燃了香，一人走出外面通報，片刻後，一個黑衣太監走了進來 ，正是羅玉玉。 　　 他拾過香，命全體太監齊跪，領著大家祝禱，慧難心中暗笑道:「長這麼大頭一回那麼多人 向我參拜，師姐作武林盟主也沒我威風!」只聽羅玉玉道:「天地清靈，弟子羅玉玉，手執三 柱清香，誠心恭請陰律司崔判官到來降臨。弟子自知所為不當，為惡千百，造業甚深，今逢 判官上神聖誕，弟子誠心敬備三牲素酒及金帛財寶，供奉上神鑑納。祈求弟子官運亨通，不 受冤死之惡鬼叨擾...」 　　 慧難心道:「這娘娘腔在判官面前倒也誠實，自知窺心事作了太多，以後必遭報應。看來他 是真的蠻怕冤鬼纏身」 　　 待他們祝禱完畢，插完香後，正要出去燒紙錢，慧難忽然輕輕的咳嗽一聲，拖著聲音叫道: 「羅＿＿＿玉＿＿＿玉」 　　 眾太監無不嚇了一跳，羅玉玉身子一震，驚恐的望了四周一圈，壯著膽子叫道:「是誰?好大 的膽子，竟敢直呼本官的名諱，不要命了嗎？」 　　 慧難繼續道:「你＿＿的＿＿官＿＿有＿＿比＿＿我＿＿的＿＿官＿＿大＿＿麼？」 　　 羅玉玉背上冒出一陣冷汗，道:「閣下到底是誰?這般藏頭露面、裝神弄鬼，算什麼英雄好漢 ?」 　　 慧難稍稍提高聲音，道:「我＿＿沒＿＿有＿＿藏頭＿＿露＿＿面，也＿＿沒＿＿有＿＿裝 ＿＿神＿＿弄＿＿鬼，因＿＿為＿＿我＿＿就＿＿在＿＿你＿＿背＿＿後」 　　 眾人紛紛轉過頭來，眼前卻只有幾尊神像，半個人影也沒有，均感到一陣寒意襲上全身，一 名太監顫聲向羅玉玉問道:「大...大人，會不會....會不會是..冤魂...」他話還沒說完， 啪啪兩聲，臉上已多了兩個熱辣辣的掌印，羅玉玉罵道:「放屁放屁!這裡鬼王判官俱在，冤 魂怎麼敢出現?再亂講話我就撕爛你的嘴!」頓一頓，罵道:「閣下不妨報上名來，有種的話 就馬上現身，咱們劃下道兒!」 　　 慧難道:「你＿＿當＿＿真＿＿不＿＿認＿＿識＿＿本＿＿官＿＿麼？」羅玉玉罵道:「誰認 識你這個縮頭縮尾的烏龜王八蛋?」慧難頓了頓，道:「我＿＿若＿＿現＿＿了＿＿身＿＿只 ＿＿怕＿＿你＿＿還＿＿沒＿＿膽＿＿瞧」羅玉玉道:「放你娘的狗屁，縮頭烏龜老子早就 見多了，儘管出來便是，讓老子瞧瞧你生得怎副窩囊樣。」 　　 只聽得一聲輕嘆，驀地一團紅影從案桌上衝天而起，眾人紛紛驚呼出聲，卻見判官的神像莫 名其妙的移動到了地上，羅玉玉當場目瞪口呆，支支吾吾道:「是....是您...怎...怎麼可 能...」慧難粗著嗓子喝道:「不錯，正是我崔鈺判官是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叫本官烏龜 王八蛋!」 　　 廟裡登時傳出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太監們見到神像顯靈，各個嚇得魂不附體，紛紛往外奪門 而出。慧難大喝一聲:「通通不準走!」判官筆往前一指，那門便重重的關了起來，怎麼推也 推不開，原來他早就在門栓上綁上了繩子，另一頭綁在腳上，當判官筆指出時，腳跟著往後 一抽，讓人誤以為是他用了法術關上門，而那群太監早就嚇得神魂不定，根本不會去探究這 其中之古怪。 　　 太監們紛紛跪下，懇求道:「判官饒命，判官饒命!」慧難哼了一聲，道:「我原本道你們是 誠信誠意來為我祝壽，是故特地顯靈來嘉許你們，沒想到你們表面上祝禱，稱我叫判官上神 ，心裡竟暗地罵我作烏龜王八蛋，好樣的阿，我還沒怪你們今日為何那麼晚才來祝壽，瞧我 敢不敢在生死簿上將你們每個人折壽三十年?」 　　 眾人直喊著饒命，羅玉玉更是一頭跪下，不住咚咚咚的磕頭，叫道:「判官大人請息怒...弟 子...弟子這是有苦衷的阿!」 　　 慧難一腳踏在他頭上，問道:「什麼苦衷，說來讓本官聽聽，倘若理由能讓本官信服，今日 便饒了你們；倘若是強詞奪理，嘿嘿，你們今日也不用回去了，直接讓鬼差拉了去見閻王! 」 　　 羅玉玉忙磕了幾個頭，道:「判官大人息怒，今日乃您的聖誕之日，弟子豈會不記得?弟子前 陣子公事繁忙，數日未來廟裡上香，心裡甚感愧疚，又是不安。洽逢今日未值班，弟子花了 一個早上準備最上等的供品，並且到城裡最豪華的香蠋店購買最上等的紙錢與香蠋，目的便 是要彌補這幾日來的怠慢與恭慶判官誕辰，卻不知讓您等得心焦了，弟子真是罪該萬死。」 　　 慧難走到案桌前，一一端視著各種供品，果然都是宮中上等之物，光那三牲所散發的香氣與 油光，便可知道是經過御廚精心烹調；那紙錢上的金箔更是用真金所製，香柱亦是用上好的 檀木製成。他稍微點了一下頭，道:「看來你是真的用心，倒是本官錯怪你了!」 　　 羅玉玉聽他口氣稍緩，心情登時放鬆了一半，一邊起身一邊笑道:「判官千萬別這麼說，弟 子不過是略盡薄力罷了，今日能得瞻大人的真身，弟子畢生死而無憾，適才弟子口出惡言， 對大人百般不敬，實在是一場誤會，請大人莫要見怪!」 　　 慧難心想再捉弄他一會兒，鷹眉一挑，喝道:「我有說你可以起來麼？」只見羅玉玉二話不 說，立又跪下，內心不禁得意了起來，嘴角竟不自主的上揚。 　　 羅玉玉瞥見判官臉上露出了笑意，內心頓喜，不禁問道:「敢問判官，弟子準備的供品您還 滿意嗎？」慧難咳嗽一聲，鎮定顏色，道:「還行，還行」判官筆突然往上揚起，嘎的一聲 ，門便打了開來，頓一頓，向羅玉玉道:「叫你的手下都出去，本官有事要告訴你。」 　　 羅玉玉一聽，登時喜不自勝，連忙呼斥其他太監快點出去。慧難見只剩羅玉玉一人後，便又 將門關上。只見羅玉玉興沖沖的道:「弟子感謝判官傳奉天機」 　　 慧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告訴你天機?」羅玉玉道:「您是冥界之神，所說的一字一句都 是天機，所呼出的氣是天氣，所....」他話還未說完，慧難接口問道:「那我放的屁呢?」羅 玉玉面露尷尬，道:「這個嘛，是...是天...是神氣!」 　　 慧難摸摸鬍鬚，哈哈大笑，心道:「這傢伙見風轉舵的能力可真不下於我。」便道:「嗯，看 來你對本官尊敬的心倒也不假，今日是我誕辰之日，不打賞你點東西可說不過去。鬼司，端 孟婆湯出來!」 　　 羅玉玉忍不住打個寒噤，心裡一涼，忍不住問道:「判...判官大人，弟子...弟子...可還沒 要...要投胎阿...為何...為何要喝孟....孟婆湯?」慧難打個哈哈，道:「抱歉，本官太久 沒找孟婆敘舊，忘了孟婆湯是用來消除記憶的。鬼司，不是孟婆湯，拿地藏王菩薩前陣子賞 賜的『十甲子還陽增壽湯』來！」 　　 過了一會兒，卻不見任何回應，慧難又叫了一聲:「鬼司，你怎那麼慢？不用倒太多，一百 滴便可!」羅玉玉伸長脖子往後看，片刻後，只見一個身穿白衣，面容慘淡，腰間插著哭喪 棒的師爺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白瓷碗，裡頭乘著一種黃澄澄的不知名液體。 　　 慧難向羅玉玉問道:「你今年幾歲了?」羅玉玉道:「弟子今年剛滿四十，大人不是負責掌管 天下人陽壽嗎？怎麼會不知弟子的歲數?」慧難一怔，隨即恢復顏色，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你的歲數?你又還沒要死。況且你也說了我負責掌管天下人陽壽，天底下不知有幾千萬人要 我管，怎麼可能將每個人的歲數記得清清楚楚。」羅玉玉點頭道:「判官所言甚是，弟子犯 蠢了！」 　　 慧難心道:「好險!」頓一下，指著那碗湯道:「這碗湯是地藏王菩薩前幾日贈我的，凡是見 到心地慈悲，行善積德的人，便可斟酌贈其這碗湯，以增加其陽壽。今日我見你對本官一心 虔誠，很是滿意，特此贈你增壽湯。你聽著，這個碗裡一百滴湯水，總共是一百年的份量， 倘若你全部喝完，此生大蓋能活到兩百歲，但常人能活至百歲已屬難能，因此我建議你喝幾 口便可，別要活得太長，徒增苦惱。」 　　 羅玉玉接過碗後，隱約聞到一股騷味，奇臭難聞 但既然是能延年益壽，即便是糞水也要一 口喝下，當即端起碗咕嚕咕嚕了喝了起來，不到一會兒，便將碗裡的液體喝光，還將殘餘的 汁液舔個乾淨。 　　 黃二虎見他對自己的尿如此回味無窮，視若玉瓊，險些忍俊不住要笑出，趕緊轉過身子。慧 難則是仰天狂笑了起來，絲毫不掩飾，一半是發自內心，一半是佯裝。羅玉玉奇道:「判官 您笑什麼?弟子喝得不對嗎？」 　　 慧難收起笑容，道:「我笑你真是貪得無厭，叫你喝幾口就好，你卻整碗喝的一滴不剩。南 宋末一個叫張三豐的道士也不過活到一百二十歲，你卻想活到兩百四十歲，嘿嘿，活這麼久 當真有意思麼」 　　 羅玉玉臉上一紅，道:「人生苦短，活得越久，自然也是好的。」慧難頓了一下，驀地道:「 我知道了，你這輩子當太監，一生都不能有子祠，所以想將你兒子、孫子、曾孫、玄孫的命 一起活了，是不是?」羅玉玉點了一下頭，道:「判官洞玄明察，窺知弟子心意，弟子佩服的 五體頭地。」 　　 慧難拍了拍他肩膀，命他起身，接道:「好了，賞賜完了，該說正經事了。本官這次顯靈， 除了為嘉許你的用心外，其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這件事能不能順利完成，還需要你的 幫忙。」羅玉玉道:「是，判官大人有事差遣，弟子自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慧難佯裝翻了一下生死簿，拿著筆在上頭圈圈畫畫，低聲道:「本官這回上來凡間，是為了 要抓幾個陽壽已盡，卻不奉時下來陰曹地府的漏網鬼魂。」羅玉玉瞪大眼睛，問道:「當真 有此事?」慧難瞇起眼道:「你不相信本官?」羅玉玉連忙道:「不，弟子相信，弟子相信，只 是此事屬玄冥之事，弟子肉眼凡胎，看不見鬼魂，不知該如何幫起。」 　　 慧難道:「這你別擔心，那幾個鬼魂還沒脫離肉體，身子仍活蹦亂跳，你不用怕看不見。」 羅玉玉抱拳問道:「敢問大人，是哪幾個孤魂野鬼，竟然如此大膽敢違抗天命?」慧難將生死 簿一亮，問道:「這幾個人，你應該認識吧？」 　　 羅玉玉一看，正是楊炎焱一家老小的名字，上面全寫著「五月初九，陽壽盡，尚未返魂。」 不禁一凜，問道:「判官大人，您可沒記錯嗎？」慧難道:「此乃三陰大帝所批，怎麼可能會 有誤?」 　　 卻見羅玉玉有些起疑，便又道:「你還記得五月初九那日，是誰在你們監獄當差麼？」羅玉 玉道:「記得，是弟子的乾妹吳喜兒。」慧難道:「你可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羅玉玉道: 「弟子素來與吳喜兒不睦，鮮少談話。」慧難點頭道:「這就是了，那日吳喜兒將楊炎焱一 家老小提了出來，跟他們打賭比武。本來在這場比武中，楊炎焱一家人是要死在吳喜兒手下 的，但卻半路殺出一個和尚，破壞了規矩，導致他們僥倖存活了下來。和尚尼姑吃齋念經， 普渡眾生，死後可登極樂，往生成佛，跳脫三界，咱們冥界的鬼神可是碰他不得。過幾天閻 王便要查核生死簿，若見到這幾個野鬼仍未回來，定要勃然大怒，屆時恐遷怒於你們這些看 管的獄卒，命本官將你們陽壽全部減上一減，你剛剛喝的那碗湯不就白搭了麼？」 　　 羅玉玉推想了一下，忽地罵道:「果然又是那賊和尚，他奶奶的，弟子也曾在他手下吃過虧 。判官您放心，弟子回去以後，定馬上取了這幾個人的命，讓您回去好交差。」 　　 慧難忙道:「這可不行阿!你回去殺了他們，會在他們的屍體留下傷痕，閻王一查還是會露出 馬腳，所以用你們凡間的方法是不行的。得用我的鎖魂手，拉出他們的魂魄，讓他們死得不 著痕跡，更不知道是何時死的，閻王想查也無從查起。」右臂一揮，掌上立刻佈上一層雷光 ，在黑暗中不住閃爍。 　　 羅玉玉沒見過這種功夫，當真以為是仙法，便問道:「那判官您何時要動身?」慧難收回真氣 ，道:「此事自當越快越好，你待會便帶我去東廠的監牢裡，讓我今晚便取了他們的魂魄回 去地府。」 　　 羅玉玉心道:「那姓楊的一家死不肯透漏爹爹要的消息，如果就這麼莫名其妙死了，爹爹恐 怕也要發大發雷霆。對了，既然吳喜兒那麼愛多管閒事，那就將罪全部推給她，到時便說他 們與吳喜兒比武後，失血過多，在獄中不幸氣盡而亡。」言念及此，便道:「那麼事不宜遲 ，不如咱們現在就啟程，弟子馬上命下人備轎。」 　　 慧難揮手阻止，道:「不用備了，我在神桌上站了那麼久，稍微走動一下也好，順便體察一 下凡間的情景。陰司，準備好綑魂鎖，咱們去將幾隻小鬼抓回來。」 　　 黃二虎哦了一聲，心道:「綑魂鎖又是什麼?」隨便抓了一條繩子，跟著慧難與羅玉玉而去。 　　 太監們見到兩尊鬼神顯靈，大搖大擺的跟在羅玉玉後面，羅玉玉原本是搭轎而來，此時卻寧 願跟在他們旁邊唯唯諾諾，誰也不敢多嘴，只擔心一個不慎，惹得神明不開心，自己小命便 要不保。 　　 走了約莫兩個時辰，終於來到了紫禁城後門，看守的侍衛看到慧難與黃二虎的模樣，不禁悄 聲向一名太監問道:「公公今天請戲班子回來演戲嗎？」那太監連忙將手指比在嘴前，低聲 道:「別亂說話，那可是真的陰間判官，今日特地顯靈來天牢抓鬼。」守衞們互看一眼，忍 不住搖搖頭，心道:「這些太監平時壞事幹盡，竟連這種事都相信，大明有你們這些人，可 真要完蛋。」 　　 羅玉玉領著眾人進入了天牢裡，讓慧難與黃二虎在先前那間拷問室等著，不一會兒，嚴東青 迎了出來，見到這兩人的模樣，不禁感到好奇，卻又不敢相問。只聽羅玉玉道:「將楊家那 些人通通給我拉出來。」 　　 嚴東青答應一聲，便派幾個弟子跟自己下去，許久後，通道中穿來叮叮噹噹的鐵鍊聲響，楊 炎焱及四個兒子都被拉了出來，神情卻是奕奕，顯然傷勢已好。 　　 慧難站了起來，繞著他們轉了一圈，冷冷道:「多活了幾日，氣色果然變好了!」楊伯耀呸了 一口，罵道:「你他媽又是什麼東西?」 　　 羅玉玉立刻上前賞了他一個巴掌，喝道:「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嗎？」楊伯耀罵道:「姓羅的 ，你別以為找幾個人裝扮成這副鬼樣子我們便會就範，我姓楊的什麼都沒有，就是命硬!」 　 羅玉玉哼了一聲，道:「誰要你的臭命?況且你命再硬，也逃不過天理。若不是那天那個臭和 尚阻撓，你豈能活到今天?」楊伯耀渾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向地板吐了一口唾沫，轉過頭 去不說話。 　　 慧難看了一下生死簿，向羅玉玉問道:「應該還有個女的，怎麼不見她呢?」羅玉玉道:「那 女人是個瘋子，由吳喜兒看管，判官不如先解決這幾個，待會再由弟子帶領您去找她。」 　　 慧難嗯了一聲，雙掌運功，立刻電光四耀，所有的人都瞧的驚了。只見他嘴中念念有詞，慢 慢的走到楊伯威背後，驀地一掌拍在他頸上。楊伯威一聲也沒哼，當即往前摔倒，其三位哥 哥立刻叫了出來，對慧難破口大罵。 　　 慧難渾然不覺，用同樣的手法，接二連三將其餘三兄弟拍倒，待要換楊炎焱時，楊炎焱忽然 道:「判官大人，楊某在死前，有一事相求。」慧難一愕，問道:「什麼事?」 　　 只見他將嘴巴湊到自己耳邊，低聲道:「我認得這五雷掌的功夫，你一定是古爍金的傳人， 無論你有什麼計畫，請務必一定要救出我女兒。」慧難點了一下頭，朗聲道:「生死有命， 天不可逆，你安詳去吧！」啪的一聲，便又將楊炎焱拍倒。 　　 羅玉玉探了一下楊家人的鼻息，卻感覺到仍有一絲絲的氣息，便問道:「判官大人，他們好 像還有一口氣在阿!」 　　 慧難頓了頓，道:「這是當然的，因為我在這裡勾不了他們的魂魄，只能讓他們暫時假死。 」羅玉玉眉頭皺起，問道:「判官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 　　 慧難道:「那個和尚法力高強，暗中在這兒布下了一層結界，是故黑白無常無法進來勾魂， 我的鎖魂手也暫時發揮不了作用。」羅玉玉問道:「那怎麼辦哪?」慧難道:「沒怎麼辦，只 能將他們暫時帶離這裡，只要沒了那和尚的結界保護，我便能輕易的勾去他們的魂魄。」 　　 羅玉玉面露難色，心道:「公公一向實事求事的，倘若到時沒見到屍體，恐怕要將罪怪到我 頭上來。」 　　 慧難辨其顏色，便道:「你別擔心，我要的只是魂魄，屍體任由你處置。這事情得快點兒， 倘若天一亮，這幾隻小鬼還沒回到地府，便會魂飛魄散。」 　　 眾人均覺此話實在太過離奇，但此時羅玉玉主管一切，任何人都得聽命於他，誰也不敢提出 質疑。只聽羅玉玉喝道:「你們沒聽到嗎？還不快點兒把人抬上，咱們待會還要去跟吳喜兒 索人呢！」 　　 於是嚴東青命弟子將楊炎焱等人的身子放在擔架上，全部抬了出去。羅玉玉與慧難、黃二虎 走在最前面，往吳喜兒住的地方行去。 　　 眾人經過了三四條長廊，進入了一座花園中，宮女侍衛們均認識羅玉玉，知道他性情古怪， 見到他帶著一群奇裝異服的人，心裡也是見怪不怪。 　　 待轉過一道假山，一輛大轎子迎面而來，旁邊跟著兩三個太監及三四個宮女，羅玉玉手臂揚 起，眾人立刻停了下來。慧難心想:「莫非是皇親貴族?若被他們攔下，這可要麻煩。」 　　 轎子裡傳來一聲音:「玉玉，你抬著我的人犯要去哪?咦，楊大人怎麼奄奄一息的?不是叫你 要善待他們麼？這兩位戲班是來唱戲的麼？」慧難渾身一震，暗道:「糟糕，正主兒來了。 」 　　 羅玉玉迎上前，跟轎裡那人說了幾句，那人立刻怪笑了出來，聲音甚是難聽，有如利刃般刺 入每人耳膜，不舒服至極。那人笑完後，說道:「酆都鬼城的判官大人顯靈來抓惡鬼，潘某 何其有幸，哈哈，哈哈。」 　　 驀地轎簾飄起，一團棕影如鬼如電般的撲了過來，慧難雖早有防備，見到這般快速的身法， 也不由得愣住。但就這麼一遲疑，那團棕影已晃到眼前幾吋處，一雙手指暴然伸出插向他雙 眼。 　　 千鈞一髮之刻，哪容得他細想?判官筆立刻往對方手肘曲池穴點去。其實他壓根忘記自己拿 的是什麼兵器，就算手中拿的是一根稻草，一樣會往前戳出。 　　 只聽那人嘿嘿一聲，手肘疾沉，化指為掌立刻拍向慧難門面，掌心隱隱帶著一層黑氣。慧難 腦袋略偏，右肘往那人胸口去，判官筆跟著點向那人天突穴，一條手臂同時攻向二處，逼得 敵人不得不自救。果然那人迴臂朝判官筆反扣而來，但胸口卻已來不及防禦，中了這一肘後 ，只聽他咦了一聲，竄身回到了轎前。 　　 慧難只覺臉上微痛，伸手一摸，碳粉竟被抹去了一塊，他定神一看，那人一頭白髮，滿臉皺 紋，臉色蒼白如紙，狹小的眼縫中透漏出一絲冷光，正是那日在客棧生擒自己的潘公公。只 見他將沾著碳粉的手指亮在羅玉玉面前，冷冷的問道:「你知不知這是什麼？」 　　 羅玉玉見自己的主子與鬼判官動手，早就驚嚇不已，怔怔的瞧著潘公公的手，顫聲道:「玉 玉...玉玉不知...」潘公公臉色一沉，嘴角卻掛起了笑容，道:「我養了你那麼多年，你居 然連這是什麼都不知道?要不要我挖了你的眼珠，讓你看的清楚點?」 　　 羅玉玉連忙跪下，道:「請爹爹...爹爹恕罪...不要...不要挖我的眼珠..」就在這時，慧難 忽然朗聲道:「喂，羅玉玉，這個老公公是誰阿，他剛剛對本官如此不敬，本官要在生死簿 上好好參他一筆，減他陽壽二十年!」 　　 羅玉玉支支吾吾道:「啓秉判官，他...他是弟子的主子...叫...叫潘...」潘公公呵呵笑了 起來，道:「蠢才，蠢才，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我怎麼會教了你這樣一個白痴?」只見他手 掌上慢滿的冒出黑氣，漸漸的形成一團黑霧，將手掌完全覆沒。 　　 羅玉玉知道潘公公近年來鮮少動上這「黑砂神掌」，此時難得使出，不殺幾個人是不會收手 的。只聽潘公公冷冷道:「羅玉玉，你近日來可是讓我失望透頂了阿，這專殺辦事不力之人 的黑砂神掌好久沒使了，你覺得該拿誰來活活筋骨?」 　　 羅玉玉身上狂冒冷汗，這黑砂神掌之狠毒，他早就見過數次，每次見到回去往往難以安定心 神，數日未平復心情，光是看就如此恐怖，更何況是要親身中一掌?他身子不住發抖，連頭 也磕不下去，嘴裡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潘公公伸出左手，輕輕的撫摸了他的頭一下，羅玉玉心情早已瀕臨崩潰狀態，此時被他這一 摸，竟以為自己中了黑砂神掌，登時暈死過去。潘公公輕哼一聲，一腳跨過了他的身子，慢 慢的向慧難靠近，道:「你擅闖皇宮，理當立即處死，勸你還是乖點，讓公公省點力氣。」 　　 慧難低聲在黃二虎耳邊道:「待會若發生什麼事，先保護楊老爺子。」將判官筆塞到他手裡 。黃二虎眉頭一皺，問道:「幹什麼給我?」慧難道：「當然是給你防身阿!怎麼，別跟我說 你不會用吧？」黃二虎道:「我當然不會用啊，你和師父都沒教過我功夫，我怎麼會用?」慧 難愕道:「那你以前的師父呢?」黃二虎道:「只傳授過刀法和棍法」慧難拍拍他的肩膀，道: 「那就當刀法和棍法使不就得了?小心!」只見一團黑霧襲到，慧難雙掌往前一推，身子借勢 倒飛而出，落在兩個抬擔架的五鳳門弟子後面，往他們屁股倏地飛出兩腿，只聽二聲唉呼， 兩團紫影已朝潘公公飛去。 　　 潘公公見兩團巨大的物體飛來，不避不閃，大臂一揚，又是兩聲慘叫，只見那兩人面色如墨 ，躺在三丈外聲嘶力竭的狂嚎著，宛如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發出聲音一般。慧難心道:「這 老妖怪下手忒也殘忍」不禁對那兩名弟子感到愧疚。 　　 就在這時，潘公公人已晃到前方三尺處，雙掌跟著往前拍來，掌法中含著擒拿法，甚為精妙 。慧難這回不敢再抓五鳳門弟子，斜退兩步，展開最熟悉的百變千幻步法繞著潘公公打轉， 雙手掌劈拳打，以曇花散雲手混了七八種最凌厲的拳法，以五雷掌的心法催動每招每式，當 真招招如雷轟電閃。 　　 潘公公那對瞇成一直線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匪疑所思的神情，道:「是你， 原來是你。」雙掌一錯，頓時黑氣大盛，逐漸要將慧難全身籠罩住，但慧難體內真氣源源不 絕催動，身法越來越快，整個人逐漸化成一團白光，在黑氣中穿來插去，有如縱橫在黑夜中 的一條銀龍，若閃若隱。 　　 慧難心下雪亮，那對黑掌奇邪無比，饒是自己有五雷掌護身，也未必接的了潘公公一掌，只 能用更多更快的攻招往他身上招呼。潘公公的攻招雖然凌厲狠辣，出手卻不如他快速，兩人 翻翻滾滾的鬥了三十餘招，他的身子幾乎被慧難拍中了十幾次，但卻絲毫不見影響，身手全 無停滯，黑砂神掌越發越是兇猛。 　　 慧難越打越是心驚，尋思:「我明明每招都帶上了雷電之力，怎麼他一點麻木都沒有?莫非這 老妖怪有練過金剛不壞體神功?」想大催掌力卻是不敢，經過上回在少林寺的經驗，讓他只 敢動上五層功力，擔心到時雷電又反噬己身。 　　 只聽潘公公臉上露出獵艷的顏色，掌法的影子越來越少，全變成了狠辣至極的擒拿攻夫，隨 時都有可能將慧難分肢拆骨。慧難腳步也漸漸緩了下來，身法越來越端凝沉靜，雙臂如長江 流水，御手如風，將掌力層層疊疊，有如一波接著一波的長浪往潘公公推去，正是其師所授 之絕學「南海菩提掌」。 　　 其前一秒還進退如電，動如脫兔，此時此刻卻淵渟嶽峙，穩如泰山高嶽，掌法全是以靜制動 的路子，掌力卻是忽吞忽吐，變幻不定，有如平靜的海面下隱藏著狂流暗湧。潘公公的黑砂 神掌雖然凌厲霸道，依然無法加諸其身，魔障之氣被一股佛門正氣逼在外頭。 　　 慧難頓時明白，邪不勝正乃自古以來之真理，適才自己以同為強橫霸道的五雷掌與黑砂神掌 抗衡，論心中之惡狠毒，自己差上潘公公十萬八千里，這功力的使出自是大打折扣；然而南 海菩提掌乃慈悲之掌，使動者心中越善，所能發揮的功力越是強大，其生性雖然飛揚跳脫， 內心的本質仍是一塊潔淨的璞玉，加上自幼受佛門薰養，一心向善，自能將掌法中的正法妙 用發揮，即便功力如涓滴細流，蓋邪道無法勝過正道之理，足以抵擋潘公公狂魔般的攻勢。 　　 潘公公手上的黑氣幾近籠罩整座園子，有如海上的一團怒捲狂雲，隨時都要生出狂風豪雨， 將海面掀的天翻地覆。而慧難則像是海水，雖然狂風將水面吹得一時浪高一時浪低，最終仍 是會歸於平靜，掌法中的威力一點一滴發揮出來，倒像是一條海龍正向天空怒嚎著。 　　 兩人鬥到酣處，慧難正全神灌注應戰，突然頭頂風響，只聽黃二虎叫道:「師叔，當心五鳳 門老鬼!」當即偏過一掌往上一擊，碰的一聲，嚴東青知其武功高強，這招「天鷹碎」用上 了畢生功力，慧難一邊要對付潘公公，根本分不出多餘氣力格擋，當下血氣翻湧，胸中一陣 滯塞，真氣難以順利通過。 　　 卻見潘公公退至一旁，不趁勝追擊，冷冷道:「嚴東青，老夫跟這位小朋友玩得好好的，誰 讓你出手了?你那麼想玩，不如陪我玩玩吧？」黑霧頓起，朝嚴東青直抓而來。 　　 嚴東青大吃一驚，沒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東廠竟暴然對自己出手，命懸一線，再也顧不得禮 數，伸掌揮拍而去。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勁力將他拉往後退，轉頭一看，卻見楊炎焱已從 擔架上站起，手裡提著一把單刀，神威凜凜的注視著前方。只聽他說道:「你放心，在我還 沒取你的狗命前，不會讓妳死的。」提刀往潘公公砍去。 　　 潘公公笑道:「楊大人，咱們都老同事了，有必要鬧到兵戎相向嗎？」楊炎焱不回話，眼中 燃起了烈焰，將刀舞成一團金罩，全往潘公公身上的要害砍去。院子裡登時刀氣如山，花草 狂飛亂舞，亭頂的瓦片紛紛掉落，假山上被砍的亂七八糟，碎石激噴而起，有如亂箭般打在 人身上，眾人不得不四下逃竄。 　　 楊炎焱一邊打，一邊向慧難叫道:「你快點去救我女兒，這狗官讓我來擋就好!」慧難道:「 但他武功很高，你肩上筋脈未癒，恐怕敵不過他。」楊炎焱一聲斷喝，揚刀劈向假山，轟隆 一聲，沙土飛揚，一座二丈高的假山登時只剩一堆碎石。他問道:「我這種功力，看起來還 沒好嗎？」 　　 慧難當即會意，抱拳道:「老前輩保重。」輕輕翻上亭頂，遊目一望，往牆的另一頭躍下。 　　 他壓根不知道吳喜兒住哪，只知道離潘公公越遠越好。就這麼胡亂闖了一陣，潘公公的聲音 突然從附近傳來:「小師父，你在哪兒阿?」這聲不帶任何情緒，卻是讓慧難背上寒毛直竪， 連忙往遠處疾奔而去。 　　 但無論他跑的多遠，潘公公詭異的聲音卻如在他背上生了根，形影不離。他剛才經過一番激 戰，又受了內傷，真氣不純，此時又心神不寧，忍不住停下來喘氣，但這麼一停頓，潘公公 的聲音便又更近了幾尺。 　　 他心中突然害怕了起來，忍不住躲到一矮牆後，嘴裡不住念道:「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 陀佛...」驀地一隻手拍在他肩膀上，登時啊的尖叫而出，那隻手當即又摀住了他的嘴，不 讓他發出任何聲音。 　　 慧難只覺那隻手溫軟細滑，帶著淡淡的香氣，轉頭一看，正是吳喜兒，這下喜出忘外，只見 她臉上帶著不悅之情，道:「我不是叫你別管這事了嗎?為什麼不聽姊的話?」 　　 慧難正要解釋，腦中卻開始天旋地轉起來，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便昏睡過去。原來他正 內傷之時，心情大喜大悲，犯了武學大忌，再加上這兩日鬥智又鬥力，精神早已委頓，此時 赫然鬆下心情，全身的疲憊一股腦兒湧上，大腦自然是指引他馬上睡上一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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