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那一片深藍 我從來不曾浮潛過。 每一次站在最靠近海水的礁岩上，或是把腳掌泡在翻湧如啤酒泡沫的白浪花 裡時，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我總無法停止地想像著，到底海面下的世界是什麼 樣子呢? 坐在海港的碼頭時，我想像海裡會漂浮著漁網和漁夫不小心掉落在海中的鞋 子；站在岩石海岸時，我想像在每個漩渦之下都有深不見底的岩穴，走在充滿細 小玻璃屑的沙灘上，我認為海面下將是混沌一片。 曾有個朋友告訴過我，他深愛浮潛的理由是，在海水裡的時候，世界是最安靜 的。當適應了在水中呼吸之後，會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忘掉。 多麼迷人啊。我想。 早上九點多一點，吃過簡單的早餐之後，我們換上止滑膠鞋和救生衣，跟著 mulita和小施出發了，浮潛地點在龍頭岩再過去一點的地方。下到礁岩後，mulita 開始檢查我們身上的裝備，並交給我們面鏡以及一片草海桐葉子，他說，將葉子 擠壓搓揉出汁液塗抹在面鏡內側，可以防止面鏡起霧。 戴上面鏡後，我們慢慢下海，試著把頭放進海水中，習慣用嘴巴透過呼吸管呼 吸的感覺。一把頭放入水裡，一隻小丑魚突然從我的面鏡前游過，我嚇了一跳，慌 張地閉上眼睛。 當再次張開雙眼時，我以不可置信的心情仔細地環視四周，彷彿這是我第一次 睜眼看見這個世界一般。這片淺海中生長著數十種不同形狀、不同顏色的珊瑚，牠 們隨著海水緩慢地搖曳呼吸，魚兒輕悄地穿梭在這片繽紛多彩的海中花園裡，稍稍 受到驚嚇便迅速地縮進礁岩縫中。如我的朋友所言，水面下的世界出奇地安靜，只 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還有海水中的氣泡發出的微小而清脆的聲響。 mulita準備了一個泳圈和兩個浮板讓我們抓著，一切就緒後，他開始朝著海的 方向游去，帶領我們進入那個令人目眩神迷的藍海世界。穿著蛙鞋的他在海中的動 作十分優雅，隨心所欲地上浮下潛。他會先以手輕拍附近的海水，使珊瑚明顯地擺 動，確認我們都看見了，再浮出水面告訴我們那是什麼樣的珊瑚。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包覆著褐色藻類的藍珊瑚。光看外表並不覺得牠有任何吸引 人之處，因為褐藻的緣故，健全無傷的藍珊瑚乍看之下也不是藍色的。但如果牠們 不小心受了傷，那抹高貴的藍色便會於傷口處外露出來，讓人驚豔於牠們深藏的本 色。 mulita經常抱怨許多遊客總是亂踩亂踏，傷害了這些美麗而脆弱的珊瑚們，或 許這就是他堅持親自帶客人下海並全程解說的理由吧。的確，經過他細心的解說之 後，我們對珊瑚都有了基本的認識，這麼一來便完全捨不得做出任何可能會傷害牠 們的舉動，深怕自己粗心的動作會碰傷了牠們。 除了珊瑚以外，mulita還告訴我們許多貝類和魚的名字，這裡的魚和貝類身上 都有著多變而豐富的色彩，在陽光普照的淺海中悠遊，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采，非 常美麗。 事實上，要以文字形容海中令人驚嘆的美麗景色，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若 是曾經身歷其境的人，我相信不須刻意描述，他就一定能了解此刻我腦海中浮現的 是怎樣的畫面；相反地，不曾進入那個世界的人，就算我形容得再多、再精細，他 所能領會的必定不及真實感受的千萬分之一吧。 那樣的海實在令人太難忘了。即使我已經離開那裡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當我 閉上雙眼，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當時眼前的一切。在那片接近無限透明的藍裡，我 被海水輕柔地捧著，盡情翻滾，與無數小魚共游，和黑白相間的美麗海蛇擦身而過， 伏在礁岩上看珊瑚舞動、貝類悄悄爬行而過，海流中的小氣泡輕輕拂過我的皮膚... 彷彿我本來就是那裡的一部份，彷彿我本來就應融化在清澈的海水中，徹底遺 忘陸地，遺忘在陸地上行走的感覺。海在上面，海在下面，我在海水裡，海在我心 裡。 上岸之後，mulita和我們說起老人魚、男人魚和女人魚的事情。老人什麼魚都 可以吃，尤其是某些稀奇古怪的魚，都規定得由老人家們去嘗試，「老人家會覺得， 就算吃了之後掛了也比較沒關係」mulita是這麼說的。而有些魚的腥味較重，怕女 人吃了會嘔吐，或是對身體造成不良影響，因此歸為男人魚，不讓女人吃了。 原以為他們對魚的區分帶著些許階級劃分的含意，經mulita一說才了解，那其 實是一種對女人的保護，和禁止女人下海抓魚是相同的道理，因為女人的身體畢竟 比較嬌弱，而女性是孕育生命的搖籃，這些傳統中的規範其實都是保護女性的美意。 回到女人魚民宿後，我們發現身上多處被中午炙熱的太陽給曬傷了，只好拿出 蘆薈凍猛往刺痛不已的臉和手腳上敷。這天下午幾乎全屋子的客人都要搭機離開了， 小施他們忙著送客人，我們得以在陽台上獨享一下午的慵懶和寧靜。 小施他們忙著送客人，我們得以在陽台上獨享一下午的慵懶和寧靜。 直到眼前的碧海藍天微微沾染了夕色，我們才準備動身前往青青草原去看日落。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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