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难一见是她，想起那天慧妙当上武林盟主时，她有上来附和，眉头不禁一蹙，问道:「霍 掌门，你为何要跟我师姐为难?你那天不是才说女人要互相扶持的麽？」 　　 霍青水道:「慧妙师太是天下第一好人，也是天下第一笨蛋。」慧难不禁心里有气，问道:「 这如何说起?」 　　 霍青水道:「她为了不让大夥儿吵架，所以才独占秘笈，天下罪尽归其身，这点我是很佩服 的。只是她却另有用心。」慧难奇道:「我师姐一向心思单纯，怎麽会别有用心?」 　　 霍青水道:「是阿，她一向心思单纯，单纯到有点发蠢了，这却是一个人害的。」慧难问道: 「谁害的?」霍青水道:「就是你!」 　　 慧难不禁哑然失笑，道:「这个性乃遗传自父母，怎麽会是我害的?」霍青水忿道:「你还说 哪!你啊，一点儿也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意，小师太生性单纯，便是因为有你这滑头脑袋待在 一旁，大小锁事都替她想的好好的，你说什麽，她就干什麽，你要她当武林盟主，她就当武 林盟主，即便个性不适，却也不会违忤。她一颗心思全放在你身上，将你当作毕生可托付之 人，而你却怎地?到了要出海之际，却不告而别，害得她终日心思不属，心灰意懒，武林盟 主什麽的根本不放在心上，尽是哭哭啼啼的思念着你。倘若你自始自终待在她身边，替她谋 划计策，她也不会决定牺牲自己，要成为大家的众矢之的。我今天向你讨教，不是要跟小师 太为难，而是要替她教训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慧难听她句句清晰，将这些儿女心情当众说出，不禁面红耳斥，心里也感到酸楚，顿觉对慧 妙感到无比愧疚，恨不立时冲进石洞对她磕头认错。他收定心神，问道:「霍掌门教训的是 ，小僧一了结此事，便立刻向我师姐赔罪。如此说来，你们青城派便不会为难我们吧!」 　　 霍青水顿了一下，往回望了门人一眼，便道:「我们青城派向来不练刀法，拿了刀谱也没用 。但话说在前头，一事归一事，教训还是要有的，我不跟水月庵为难，却不能不跟你慧难为 难。」 　　 慧难不禁松了一口气，转脸笑嘻嘻道:「你虽然是一派掌门，年纪却小了我许多，而且我又 是个男子，倘若真打赢你，不免有些胜之不武，不如你再挑个帮手吧！」 　　 霍青水腮膀子一鼓，气呼呼道:「男的女的便怎地?武学不分性别，你别要歧视女人!」慧难 道:「我才没有歧视女人，我师姐们都是女人，刚刚替我接战的那位姊姊也是女人，我心中 很是佩服她们的。但今天咱们比武较量须得公平，要我欺负你这个小孩子，可真下不了手。 」 　　 霍青水气得顿足，喃喃骂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忽地转脸一问:「刚刚那个老和尚大 了你不止几十岁，还不是照常跟你打的有来有往，难道他这样也算欺负小孩?」慧难没料道 她会举这例子，愣了一下，道:「我...我自己不这麽觉得就好了。」霍青水道:「是阿，那 我也不觉得你在欺负我，这也不就成了麽？」 　　 慧难搔搔头，心想:「她以一介女流，小小年纪便能当上掌门，说不定当真有过人之能。女 人、小孩都是江湖上需要提防的对象，她两者兼具，确实是不容小觑，但....该死，对这种 小娃娃我就是动不了手啊！」 　　 霍青水见他表情奇特，时而扬眉点头，时而皱眉摇头，貌似心中正挣扎着什麽，忍不住道: 「喂！你不回应，我就当是答应啦！」舞个抢花，正要直扎过去，却见他右手一挥，叫道: 「且慢!」不由得大为气恼，不悦道:「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还要充当好汉，真是笑死我也! 」 　　 慧难忽地手指向峨嵋派白灵，道:「你，出来帮她。」白灵愣了一下，心想:「他又要耍什麽 花样?」只听他又道:「你们两个都是女人，也都是一派掌门，峨嵋青城都在四川，也算是一 家亲，两个一起上，我才下的了手。」 　　 白灵哼了一声，信步走出，道:「你好大的口气，当真有如此把握能以一敌二?」慧难道:「 没把握也得敌。对了，白灵道长，倘若我侥幸胜了，峨嵋派可否也从此不再为难水月庵?」 　　 白灵正怕他问这一句，心里大事踌躇，脸色阴晴不定。峨嵋派的历史渊远，甚至比少林还久 ，这将近千年的基业系於其身，可说是一项重责大任，倘若此事一有个差池，便会成为千古 罪人，因此不敢贸然答应慧难的要求。 　　 霍青水忽然向她道:「白灵道长，咱们之前不是说过，要好好扶持小师太，让咱们女人在男 人面前吐气扬眉麽？现在小师太为了大夥的和气，不惜怀璧受罪，正是需要咱们鼎力扶持的 时候啊，你怎麽能与这些臭男人沆瀣一气呢?兴复门派的事固然重要，但作人最基本的道理 ，是凌驾於任何事物的，咱们身为侠义之辈，面对险难时，更是要不忘此节，坚持操守阿! 」 　　 白灵心志顿摇，思考了片刻，忽向峨嵋派弟子道:「拿大枪来!」峨嵋派弟子面面相觑，知道 她要使出峨嵋派秘传枪法，这大枪法乃是峨嵋派的杀手鐧，自古以来显少门人获得传授。白 灵在峨嵋派的弟子中排行平平，却因临危受命，才能习得这套峨嵋大枪。其所习之日尚浅， 枪法中又有残缺，是以目前所领悟不过一二成，但面临此关头，为了对的起良心，给峨嵋派 上下门人好个交代，也只好亮出这压箱宝了。 　　 峨嵋派门人抬出了一超过一丈的白蜡杆大枪出来。白灵伸手接过，陡一疾沉，枪尖、鼻尖、 眼尖俱对着慧难，正是峨嵋枪法要旨「三尖相照」，说道:「这事实在令贫道进退两难，为 了让峨嵋派先祖有个好交代，倘若你接的了峨嵋枪法三十六招，白灵便自行认栽，往後非但 不再过问秘笈一事，还力挺水月庵抗敌。」 　　 慧难见她枪身沉凝，显有下过苦功，心想:「再怎麽说她也是掌门，上来过个几招也算对师 门有个好交代，我可不能负了她的用心。」向後一跃，摆手道:「霍掌门、白掌门，进招吧! 」 　　 霍青水却问道:「你不取兵刃，咱们怎麽跟你打?」 　　 慧难本想说「空手也行」，但为了维护二人颜面，便将话咽下肚子。他思吟了一下，便取下 慧妙给的念珠，握在手中，道:「就用这个。」 　　 白灵与霍青水互望了一眼，露出了惊诧神情，竟异口同声问道:「就用这个?」却听慧难道： 「这条念珠是我师姐的，我用它来当武器，便有如与它并兼作战一般，你们可别小看呐，这 条念珠功用可多了，瞧仔细啦！」呼的一声，将真气注入念珠里，往霍青水脸上掠去。 　　 霍青水只见那条软垂垂的念珠被他这麽一荡，登时变成一条九节鞭，直直点了过来，连忙提 枪一格。忽然背心一疼，那念珠宛如有了生命，打在枪身中段後，尾端竟绕至她背後击落。 她连忙往前一滚，撩枪直扫慧难下盘。 　　 慧难见她枪法如风，既含棍法招式，随即跃起，飘身向右，但还未落地之时，一道又快又沉 的劲风袭到背後，正是白灵的大枪刺到，於是将念珠一扭，化鞭为棍，往後一挡。嗤的一声 ，白灵这大枪扎的功夫苦练多时，又快又猛，虽然让他念珠架至偏处，依然在他衣服上划破 了一条口字。 　　 慧难暗骂一声，提步一纵，正要抢进，但见白灵一扎完，枪身微缩半寸，立时又往前搠来， 疾风如刃，当即斜跨两步，避开了枪头，脸上亦感到一股热痛。 　　 峨嵋枪法守重於腰马合一，使枪时必需以身御枪，力道才会凝稳，而枪身又长，是故鲜少有 步伐的移动，全凭白蜡杆的弹性左右晃动，无论敌人从何方位抢进，只要枪身一动，立时便 可将其逼至丈外。慧难在学「昙花散云手」时亦听过信无书说些枪法要旨，却均为浅薄的道 理，毕竟昙花散云手只不过取昙花枪之形，其个中之意旨已与枪法大相迳庭。他虽然能将念 珠舞的夭矫灵动，一下使鞭法，一下使三节棍法，一下使齐眉棍法，一下使短棍法，令人看 得目眩神驰，但终究无法欺近白灵中门，尽被枪头逼在丈外。 　　 而他在对付白灵时，同时又得提防霍青水的花枪法，她的红樱枪不若长枪般直挺直进，枪身 龙飞凤舞，盘打横扫，枪中有棍，棍中有枪，化为一团红影从旁攻来，此梨花枪法乃南宋末 抗元女豪杨妙真所创，原本是战场杀敌的枪法，经江湖上武人加以融合变化後，又多了数般 奇正虚实妙着，慧难只感到眼花疗乱，心想:「我在使昙花散云手时，别人的眼中也是这杨 样的麽？」 　　 三人翻翻滚滚斗了三十招，比到後来，慧难的眼里只看到两把枪头，一把有如雄鹰，直闯扑 落，一把有如蜂鸟，四处乱钻，绕是他轻功高明，均能在险要时刻即时避过，换作是别人， 身上早就被刺的七八个窟窿。 　　 他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兜陡地屈膝一跳，身子盘旋向上，越转越高，宛如轻燕飞旋般 ，在场人不禁暗叹这一手轻功，白灵与霍青水均将枪头转上，提防他凌空下击。 　　 却听得他大喝一声，忽然，几十粒黑点疾速洒落，宛若下冰雹般，却是一粒粒的佛珠，霍青 水与白灵均没想到他会扯断念珠当作暗器，连忙舞动枪头，将满天流星的佛珠扫至一边去。 却听慧难哈哈一笑，竟落到白灵身後，在她耳边道:「终於进来了!」白灵心里一震，但要转 身已来不及，大枪法一被人抢入中门 ，便等同於被人点中死穴，万劫不复，但她不干就此 认输，赫地将枪抛下，欲要拜中求胜，回劈出一掌。 　　 但若论拳脚功夫，她与慧难相差甚远，只见慧难轻轻避过，身子暴冲到门面，往她脸虚晃一 掌，另一手已握拳抵在她腰间。她眼睛一闭，便要就此认输，忽然手上一紧，白蜡杆大枪莫 名奇妙的回到了手里，正自惊疑，忽然枪身被往前一带，却是慧难站在前头操控着枪身，往 霍青水直扎横崩。 　　 要知道枪法的最高境界，便是一枪刺出，枪头必需游移前进，正好舞成一个圆弧，而昙花枪 法又着重於变幻与快速，这一枪刺扎而出，岂止是一个圆，三四个圆也不止。慧难虽对枪法 一知半解，但经过二人适才连攻，却与昙花散云手之雏型互相印证，此时所刺出的招式，全 是将心中的想法试演。 　　 但在霍青水眼里，那大枪的枪头竟如花蝴蝶一般，一下飘到东，一下飘到西，一下在上头， 瞬间又跑到下头，根本捉摸不定，而红樱枪又不若白蜡杆枪这般长，慧难刺的到她，她却刺 不到慧难，一时之间只有招架格档的份。 　　 当她已架的头昏眼花时，蓦地脚底一拌，却是踩到散落满地的佛珠而站立不稳，眼见就要俯 身摔个狗吃屎，忽然一股绵密劲力按上她胸口，宛如一无形手掌将她推了回去。她随即将枪 柄往地上一顶，立住身子，却见慧难也踩着了佛珠，双手乱挥，脚步踉跄，碰的一屁股坐地 ，哇哇哀嚎了起来，众人均暗中讪笑，笑他咎由自取。 　　 慧难拍拍屁股起身，哼了一声，道:「等等，这佛珠碍事的很，先让我捡完，咱们再大战三 百回合!」俯身将佛珠一粒一粒捡起。 　　 却见霍青水与白灵也俯身下来，帮他捡起佛珠，捡完後交到他怀里，霍青水倒转枪把，将枪 头插入地里，道:「你这鬼灵精怪的脑袋，我自叹不如，暂且放过你，要是让我发现你对小 师太不好，当心睡觉时被我扎三四个窟窿。」抽枪一转，扛在肩头，信步走了回去。 　　 慧难心想:「她虽然是一派掌门，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当着大众讲这种儿戏话也不觉失体。 」转头过去，却见白灵正垂头丧气的走回，忽地飞身纵去，拦在她身前。白灵柳眉倒竖，待 要发作，却见他转过身子，指着背上衣服那条口字，忿道:「算我大意疏失，没想到你竟然 还藏有一手，这衣服是我最喜爱的，这一枪之仇，待我回去好好向师姐请教後，他日定要奉 还。」言下之意，表面是向她问罪，实际上是褒她枪法不弱，自己必须去向他人请教才得破 之。 　　 白灵会知其意，心中感到一阵莫名欣慰，脸上却不显露欣喜。慧难嬉皮笑脸的望着她走过， 忽地脚上一疼，哎哟一声，却是被冷不防踏了一脚，只见白灵对他摆了个鬼脸，漫不再乎的 回到峨嵋派门人身边，不禁尴尬一笑。 　　 眼见少林、青城、峨嵋、崑仑俱已败下阵，群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盼着谁还有办法出来制 住这和尚，四下议论一阵，忽然，一个衣衫老旧的酸儒信步而出，是一个瘦小的老人，只听 他道:「小朋友，你的兵刃功夫好像不错啊，老夫也想领教几招。」 　　 众人放眼望去，正是华山派掌门楚天风，人称西岳剑神，慧难曾听慧妙提过当日受他提点武 功之事，心里便对他消了几分敌意，只是不明白为何他今日突然倒戈来作对。 　　 吴喜儿拉着慧难到一旁，低声道:「这老儿剑术很厉害，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及，你想个办 法让他不要出剑。」慧难点了一下头，上前抱拳道:「小僧曾闻师姐提过前辈剑术通神，当 日仅以一对剑指便让敝师姐获益良多，小僧甚感向往，盼今日亦能目睹该功夫。」心想他手 上无剑总比有剑的好。 　　 楚天风呵呵笑道:「小和尚，原来你也怕我使剑哪?倘若我今天顺了你的意，这华山派掌门还 用的着作麽？」慧难一怔，连忙道:「前辈身为一代宗师，相信一定自顾身份，不会占晚辈 便宜的。」楚天风眉头一皱，奇道:「打都还没打，我哪里占你便宜了?」慧难将零散佛珠捧 在手里，道:「晚辈的随身兵刃已毁，往後只得以空手比试了。」楚天风道:「那你去借一把 不就得罗？刚才还看你抢得挺顺手的。」慧难道:「那些都使不顺手，唯有使这条念珠，我 才能挥洒自如。」 　　 楚天风眉颜逐开，挥手道:「罢了，罢了，不想再跟你争论，老夫不用兵器便是，只不过老 夫也有一个条件。」慧难见他答应不用剑，心下宽慰，问道:「你尽管说，一人一个条件， 很公平。」 　　 只见楚天风轻笑了一声，食指中指骈起，一道无形剑气自指尖透出，朝地面凌空划了起来， 只听嗤声持续，慧难大是错愕，没想到他竟能徒手放出剑气，那手上有剑无剑已无多大分别 ，自己适才那番挤兑便显得多此一举。 　　 楚天风在地上划了一个五人容下的圆圈，道:「老夫年纪大了，身上毛病甚多，尤其是膝盖 ，已经不能像你们年轻人一般追赶跑跳，咱们俩待会就在这里头比试，谁只要脚先踏出圈外 便输了。」慧难登时醒悟，楚天风不愿让自己施展擅长的轻功遁走，是以出此规定，只见他 脸上露出狡猾的一笑，心中暗骂:「没想到这老狐狸算得比我还精，这下糟了，早知道刚才 就别提要求了。」当下硬着头皮走进圈里，心念一转，又问一次:「只要脚踏出圈外便算输 了，这规矩不改了麽？」楚天风点头道:「不改，不改，一言既出。」慧难接口道:「快马一 鞭!」话声甫毕，抢先拍出三掌，又快又疾，笼罩手臂三处大穴，使楚天风无暇使出剑气。 　　 楚天风身形微侧，避过两掌後，第三掌见是避不过，手臂抬起。慧难道他是要格挡，招未使 老，途中转向拍他侧腰。忽然一黑点抢先朝他眉心递到，却是楚天风的指尖，这才明白他那 一指并非要挡格，这招虽是两败俱伤打法，却是占了先机。 　　 慧难暗恨自作聪明，疾退一步，同时朝天踢出一脚，落处为楚天风手肘青灵穴。但楚天风一 指未中，手臂在空中划个小圆，化指为掌，从旁侧顺势切他胫骨。这一着行运流水，为险中 生智，慧难不得不收腿退後，纳罕他是如何料敌机先的。 　　 只见楚天风另一手也成剑指，歪歪斜斜的刺了过来，贸似软弱无力的模样，但慧难曾听过古 烁金教诲，武功练至入坐神照境界，拳脚会反朴归真，不生任何劲风，平凡无奇招式中，却 是蕴含无穷妙用。楚天风外号西岳剑神，既能弃真剑不用，又能以指代剑，武功必是已达神 而明之境界，是以不敢小觑这一指，当下举掌一封，护住了周身。 　　 却听楚天风笑道:「小和尚，你想太多啦！」慧难眉头一皱，只觉掌心被轻轻点了一下，还 真是平凡无奇的一指，正自惊疑，一股劲风袭到腿上，楚天风的另一掌已离他膝盖不过半寸 ，倘若往上跃去，必会直接撞中他手刀，连忙又斜後跨了一步。只听楚天风道:「小和尚， 出圈了吧？」慧难往後一望，脚跟恰巧离圈一寸，道:「还差一点!」楚天风冷笑道:「下次 可不只差一点啦！」右手剑指，左手刀掌，交互递出招数，又不时左右互换，化指为剑，化 剑为指。 　　 只见他有如同时使动两把兵刃，而且双双互补，一手用意在引慧难出掌化解，进而露出破绽 ，另一手便能趁虚而入，而又能处处料敌机先，凡慧难一主动出招，还没使到一半，便会被 他後发先至，抢先切入破绽。慧难心下大是颓丧，完全没有一招使的完全，憋了一肚子郁闷 ，索性不再发招，双掌斜拍下挡，只守不攻，将身子护得密不通风，。 　　 只是这麽一来，楚天风纵然一时抢不进，但自己却被死逼在圈线边缘，只要略退一步，便会 出了圈外，大是惊险。在这狭小的圈子内，展开迷踪游身法亦无多大用处，况且只要他身一 甫动，那对凌厉的手刀、剑指便会齐往他破绽点到，眼下处境完全是困兽之斗，被逼入了绝 境。 　　 他双手格档同时，心念数转，蓦地想到一个勉强的方法，这个方法略显无赖，但既然已进退 无路，也只好自己开一条路出去。於是运劲双臂，呼呼两掌拍出，左脚同时踏後，往地上一 擦，右脚再往後划出一个弧，这时楚天风的剑指已要点到他门面，随即往後一跃。 　　 楚天风赫然收手，笑道:「小子，你出圈了，这场是老夫赢了。」只见慧难摇摇头指着地上 ，道:「你看清楚，我还在圈里哪！」果然他的脚跟後有一条弧线，正是还在圈内，暗自疑 道:「难道我当真老眼昏花了麽？」随即又扑向慧难，两手俱成剑指，暴雨打窗般的刺出。 　　 慧难趁他说话时已偷偷往右挪移，当将要防不住他凌厉的攻招时，又暗中使同样的方法，左 脚先将线擦掉，右脚再往外划出另一条新线，藉此瞒过楚天风。他接二连三的使了这办法几 次後，原本的圆圈阔大了不只一倍，而且圆不成圆，变成一歪歪扭扭的图形，而楚天风只是 一味的要将他逼出圈外，跟本没发现他已背後搞鬼了数次。 　　 数十回合一过，楚天风心中疑窦更甚，明明自己屡次将他逼至边缘，为何他总是能险中求生 ，就是跃出不了圈外，好像那圈子是随着他脚步移动一般，而且渐渐也发现，圈子的范围好 像越来越广，五人大小的圈子，现在似乎变成十人大小，否则这小子怎能轻易的展开步伐逃 窜。当慧难第三次以百变千幻迷踪游躲过他的剑指後，他以一鹤冲天势纵至上空，正要手刀 劈落他头顶，赫地发现地上圈已不成圆，登时醒悟自己被摆了一道，喝道:「小子，你装神 弄鬼，终究欺不了我的眼睛!」剑指贯落，吐出了一道剑气，势若飞虹。 　　 慧难闪身躲过剑气，吐了吐舌头，道:「打架不用脑袋，吃亏的是你自己。你只说圆圈，又 没说是谁划的圆圈!」 　　 楚天风虽然甚是圭怒，但也暗自佩服这小子的投机取巧能力，当下气运双臂，飕飕飕的射出 剑气，气势奔腾，川流不息，有若万剑归宗，将慧难逼得上下左右难移，同时也射往他下盘 ，让他无法再暗中捣鬼。 　　 慧难见他已发了真力，剑气纵横，根本已无退路，正自思量对策，嗤的一声，腿上不慎被划 了一竖，渗出了几滴鲜血。一看到脚，想到一开始约定:「脚踏出圈外便算输。」赫地又生 出一鬼计，便往後一跃，倒翻一圈後，以倒立之姿落地，身子已在圈线外。 　　 楚天风疾纵上前，俯身一看，只见他这回老老实实落在线外，於是下掠颌须，笑道:「这回 你可赖不了帐了吧！」信步走出。 　　 慧难见他一大步跨出了圈外，随即道:「是阿，事实摆在眼前，谁也赖不了帐。感谢楚前辈 承让，让小僧侥幸赢了这一回。」 　　 楚天风哑然失笑，道:「你事到如今还要玩什麽悬虚?分明是你先出圈外的。」慧难道:「咱 们适才说的是谁『脚』先踏出圈外算输，小僧纵然先出圈外，那也是『手』先出圈外，到了 现在双脚还没沾地一分，反倒是楚前辈後来居上，脚儿先踏出来了。」 　　 楚天风愣了一下，果然发现他从刚到现在一直维持倒立动作，始终不将脚碰地，但听他咬文 嚼字，歪理胡缠，不禁有气，怒道:「你鸡蛋里挑骨头，偷鸡摸狗，输了便是输了，哪有来 那麽多学问?无赖小儿」慧难道:「你食古不化、拘泥不通，输了便是输了，哪来那麽多理由 ?为老不尊。」楚天风续骂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慧难亦道:「老时不尊，小时无耻。 」楚天风又道:「目无尊长，朽木不可雕也」慧难则道:「目无尊长，敬之存乎一心也」 　　 只听他们唇枪舌战，你一言我一句的互骂，其言词之针锋相对，毫不下於手脚之较量，众人 均感莞尔，有些人也跟着叫嚷起来，骂慧难破皮无赖，光明正大比武却尽使奸计。 　　 就在一片叫骂声中，楚天风忽地高喝一声:「小狐狸，有朝一日再让老夫好好请教!」这句话 说的不卑不亢，却将众人的声音全数压下。只听慧难道:「有生之年必上华山，见识见识你 这老泼皮的脸皮有多厚。」楚天风扬声道:「好!」踱步回去，喃喃自语:「人老了，连脑袋 都不如了。」 　　 慧难忍不住松下一口气，翻过身子，心想若凭真实力对打，哪能在他的剑法之下周旋那麽久 ，暗下疑异慧妙到底是如何与他过招的。他一卸下心神，脚上的疼痛立刻涌上，只见裤管已 染成一片血红，正想弯下身子包紮，却见一靛袍中年道士紧接走出，道:「师父武艺高超， 智变百出，贫道自叹弗如。但师门之仇不可不报，特此向师父讨教几路拳脚。」 　　 慧难知道他是新任武当派掌门方济，眉头一皱，心道:「天尘道长临终前不是让六师姐协助 他兴复门派麽？我瞧六师姐也挺积极的与他钻研武功，怎麽现在也来向她为难，难不成当真 为了秘笈，连基本的信义都可抛了?」 　　 就在这时，吴喜儿上前来，道:「小师父已经连斗了三场，现在脚也受伤了，你们也该让他 休息了吧！难不成你堂堂武当派想趁人之危麽？」方济淡淡道:「师门之仇，不容拖宕，恕 贫道无法从命。」 　　 吴喜儿面露薄怒，待要发作，却被慧难劝住，道:「不要紧，早早解决也是好的，这人受我 师姐恩惠不少，现在却跟这群人一个鼻孔出气，我正要好好教训他。」 　　 方济却道:「你不要误会，在下会上阵，不过是要解决武当派与你的恩怨，与慧妙师太无半 分关系，纵然让贫道侥幸得胜，也决计不会取那秘笈。」 　　 吴喜儿走上前，道:「现下慧难师父脚上有伤，你要正大光明的报仇却不是时候，不如让我 代他应战，领教武当派名闻天下的太极十三功。」方济手一挥，道:「贫道从来不作无谓之 斗，大可等他包紮完伤口再比试。」说完退至一旁 　　 吴喜儿哼了一声，心想:「这不摆明着要占便宜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呢!」俯身下替慧难包 紮伤口，问道:「弟弟，你确定还行麽？」慧难道:「天尘道长曾说过，武当派下代弟子均是 资质平庸之辈，武功最高者太极功领悟最高也不过四成，因此需要我师姐来协助，我离开他 们现在也不过一个月时间，除非天降奇遇，武功进展也为有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吴喜 儿拍拍他的背，低声道:「你小心哪，乱拳打死老师父，他是来报仇来着，可不像先前那些 人那般好说话，一发起狠来，会作出什麽事都不知道。」 　　 慧难跨步上前，道:「相信这一个月来，道长朝夕与我师姐切磋武艺，武功的造诣必更上一 层楼，当日曾向她领教过武当『乱环诀』之妙用，还盼道长能不吝指点几招。」却见方济脸 上微微一红，随即又复归神色，好似讲到了他的心甜处，心道:「他脸红啥?我说了什麽让他 害羞的话麽？」 　　 方济摆了个拳架，道:「能不能使到乱环诀，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语毕，呼呼两掌拍来， 乃太极拳「双推手」。这两掌又快又疾，慧难不禁心想:「看来他还没学透，太极拳应该没 发那麽狠辣」斜臂一挡，不料初时力道平平无奇，随即一股阴劲涌上，将他直推了出去。他 往後踉跄几步，只见觉臂上微微疼痛，不禁暗叫惭愧，沉肩收腰，还了一招南海菩提掌「风 雨如晦」。 　　 他这掌亦是後劲雄厚的招数，只见方济竟不避闪，左手圈来，轻轻松松的化解了南海菩提掌 ，好似预先得知破招一般。於是又立刻掌划圆弧，拍方济的肩头，同时另一掌下击而上，这 招叫「径河分渭」需一心二用，两手同时使不同的姿势，他这次用上了七分劲力，略带掌风 吐出。 　　 方济依然不避身，左手搭住慧难下臂，顺势移动上去，右手从慧难另一手掌力垂直方向推去 ，使的是四两拨千金之法，碰的一声，慧难这两掌竟然打在了一起，丝毫无伤方济半分。 　　 慧难没料到他功夫竟进步如斯，这一招「径河分渭」方向怪异，一般人决难轻易化解，而方 济却像有预知能力一般，化解的妙到好处。心下大是惊奇，於是又拍出一招「一波三折」， 掌力连转四个部位，但见方济又是轻易化解，对於这招的转折方位了若指掌，而且招架时， 还连消带打，透回一股阴劲。 　　 慧难又连出四掌，俱被化去，只见方济脸带微笑，突然间，心下雪亮，暗下骂道:「师姐这 傻蛋，竟用南海菩提掌与他拆招!」当下连忙变换招式，左拳右爪，使出昙花散云手，上三 拳、下三爪、左二掌、右四指，一口气混使了八种不同武功招式，御手如风，迅捷无伦的攻 去。 　　 果然他一不使南海菩提掌，方济便无法如意化解，以云手挡了四拳後，倒跃一大步避开其 余招数。慧难正要打蛇棍上，忽地脚步一滞，却是因受伤无法行动自如。而方济也看出了这 点，提拦跨步，一招「白虎归山」打来。慧难挥掌架开，忽然腿上一疼，却是被方济冷不妨 拍中，只见他又往脸上虚拍一掌，另一手使「金刚捣槌」肘疾而下，一样是攻向大腿伤口， 暗骂几声「卑鄙」，忍着疼痛提气一纵，空中扭身後往他头上扫出一脚，碰的一声直接摔落 在地。 　　 他这一脚直将方济扫的金星眼冒，头上发髻也被踢歪，方济回过神後，怒由心生，见慧难坐 落在地，当即一掌又一掌的往他腿上击下，完全失了太极「以静制动，以慢御快」宗旨。慧 难见他发了狠的打来，自己跟本没有起身的机会，只得在地上以狸猫翻滚之法，躲避凌厉般 的太极拳。 　　 他不禁心道:「他这麽恨我当真只因为我不小心害死他师父麽?但我那时是真的不知道那茶水 有毒啊!」却见方济突然高喝一声，往前一跃，身子扑倒在他身上，接着坐在他腹上，开始 使乱拳往他脸上招呼，嘴中一边嚷道:「你为何不好好待在中原就好？小师太为了你，不知 掉了多少泪水，像你这种恶人，根本没资格受她如此厚爱!她见你一次，心灵便又更加陷落. ..」 　　 慧难一边挡架他暴雨般的拳头，一边心想:「他在嚷嚷着什麽阿?为何要扯到师姐?难不成... 」貌似了解了一半，於是陡地腰板上挺，让方济身子晃摇，接着挺身，使出「死缠烂打」的 一招「浓情密意」，以十字臂扣住了头、肩、臂，反身将他压倒在地，让他万分不得动弹。 　　 方济身子不住挣扎，但慧难的身子有如一尾巨蟒，越是挣扎，就锁的越紧，尤其是他下颚正 好抵在慧难臂上，渐渐的难以呼吸。正当他意识要消失时，锁在颈上的手臂陡地一松，忍不 住大口喘气了起来，貌似要将全世界的空气都吸光。 　　 慧难这时已翻身站起，道:「小僧已见识道长太极拳神威，心满意足，恕不敢再次奉陪。」 　　 方济连忙跃起，拦在他身前，喝道:「还没分出高下别想走!」一掌拍到他门面，使的是武当 派「八卦游龙掌」，脚踏着八卦方位，绕着慧难打转，扭腰翻掌，旋转迭出。 　　 八卦游龙掌亦是自太极之理演变而来，正是太极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如此类 推而上，总共八八六十四式，其六十四式又可再往上推演，无穷无尽。但见方济运掌如风， 脚步越踏越快，地上已被他踏出了七八十个脚印，将慧难笼罩在一片狂风之下。 　　 慧难见是不得已，於是身子跟着他一转，振臂而出，正要使出南海菩提掌「暗潮飓泳」与六 十四掌抗衡，却见方济身子忽然滞了下来，脸色涨红，几欲要滴出血来，连忙叫道:「快坐 定下来调息，否则要走火入魔啦！」 　　 方济却晃若未闻，脚步硬是要踏八卦方位，蓦地身子一晃，仰後倒去。慧难大吃一惊，正要 将他拉住，忽地一白影从旁闪身後至，抢先将方济扶住。 　　 慧难一见那人，惊喜的大叫:「六师姐!」但见她气色果然苍白了许多，像是大病一场的模样 ，忍不住要上前牵住她的手道歉。 却见慧妙嘘了一声，道:「先别说话，等等可能要你帮手。」一掌贴在方济後心，一掌贴在 他胸口，将真气慢慢注入他身体里，过了一会儿，见他的脸由红转白，便道:「师地，快用 阴劲打通他阙阴二脉」，慧难喔了一声，依其指示照做，一掌拍去，只见方济哼了一声，眼 皮睁开，全身冒了大汗，显似刚走过鬼门关一遭。 　　 慧妙道:「方道长，我不是告诉过你，使这八卦游龙掌时，要屏除杂念、扫清灵台麽？你适 才气急攻心，显些要慾火焚身，好在有我师弟在，否则你这一身武功便要废了。」 　　 方济脸上一红，知道自己犯了武学大忌，八卦游龙掌有项对男子非常不利的条件，就是必需 挟裆而走，而男子一挟裆，通常会情慾大盛，血气直冲，倘若不克制心思，使掌时必会走火 入魔。他这一个月来与慧妙朝夕练武，久而久之，为其纯朴的性格、和善的谈吐、过人的武 艺所吸引，不自觉的动了尘心，却又知道她一心寄情於慧难，因此 自始将心意藏着。适才慧难以南海菩提掌与之对招时，让他回想起了与慧妙拆招的甜蜜时光 ，心智已有些摇动，其後又被慧难这情敌点燃了怒火，几乎动了要杀掉他的念头，在怒火、 慾火的双重夹攻之下，自是非走火入魔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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